他看著那個少年謹慎地、艱難地伸出手，將代表著主神的象徵交到他手上。
看著他，就像看著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好不容易終於拿到手上的寶物，卻又只能夠眼睜睜的拱手讓給別人。
那個時候，手中象徵主神的令牌是他唯一能夠證明自己的東西。
而現在，他成為了搶走面前少年最珍視的寶物的壞蛋。
希望他不要因此而討厭自己，就像過往的自己因為這件事情，不著痕跡地對午做了很多壞心眼的惡作劇一樣。
光是想到有這樣的可能性，就令他感到難受。
小小隻的很可愛。這是巳第一次見到辰時產生的第一個想法。
某種程度上這算是廢話，因為上一任的辰剛卸任離開，現在在他面前的新一任辰，由誕生到現今不過才一年不到。
那隻小龍根本連話都還不會說，更違論幻化成人形。
雖然辰小小隻的看起來呆萌呆萌很可愛沒錯，但巳一點都不會想要去親近那個生物。
廢話，誰教他們雖然同為守護人間的十二支神，但蛇從屬於龍這仍舊是不變的事實。
潛在的、深入骨髓的自卑令他一點都不想要和辰扯上一絲一毫的關係。
但那隻呆萌的小笨龍卻像是認定了他是母親一樣，只要巳一離開他的視線就開始吵鬧、原本見人都是咪咪笑臉的乖寶寶忽然之間變成了混世魔王，只有巳才能令他笑顏逐開。
所以儘管心裡百萬個不願意，但受到了大家的囑託，巳還是必須臭著臉去照顧那隻莫名其妙的笨龍。
嘆息萬分地，巳只能夠認命地擔起了保父的職責，直到下一輪辰的本命年，他能夠獨當一面為止。
幸好不管他的臉再臭，都不會影響到那個笨孩子的情緒，面對著他，那孩子就是雷打不動的萬年笑臉。
也還好神其實是不太需要進食的，他們的力量來源是來自於人們的信仰，信仰的人越多、信仰越堅定，他們的力量就會越強大。
所以巳照顧辰的主要重點，就只是在於觀念跟原則，以及基本的、各個族群共通的術法和知識。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讓還不能完全控制自己情緒及力量的辰能夠隨時都有愉快的心情、並充當他的控制閥。
但他自己絕對不會承認就是了。
辰的成長相當快速，這或許也可以說是相當理所當然的事，畢竟他是守護人界的十二支神祇之一，又是得天獨厚的神獸，因此他某部份發展得異常遲緩就會顯得相當引人留意。
是的，雖然其他所有一切的成長都相當令人滿意，但辰遲遲不會說話。
不要提說話，他甚至根本沒從嘴裡發出聲音過。
「算了就這樣吧，反正神跟神彼此之間溝通也絕對不只說話這個管道。」在嘗試了許多方法、研究了各種書籍試圖解決未果之後，巳抓了抓自己美麗的銀色秀髮，這麼和辰說道。
辰一如既往地睜著圓亮的大眼看著他，然後露出令巳心神蕩漾久久不能回復的燦爛笑容，開口。
「巳，喜歡。」甜甜的、軟糯的孩童的聲音從呆萌小笨蛋的嘴裡冒出。
這太犯規了！你是想逼死誰啊！邊這麼想著邊告訴自己要鎮定要冷靜，巳仰起頭，摀住了差點被萌得激出來的鼻血。
但那個生平第一次開口就對著他喊「喜歡」的生物卻又用肥短的小手拉著他衣服的下襬，一臉無辜地望著他，「巳？」
「是……我在……。」被小孩的強大殺傷力攻擊得毫無反抗餘地，巳只能夠半遮著臉微弱地回應。
「巳、喜歡、小辰。」孩子指指面前被他抓住衣襬的青年，又指指自己。
不行了！怎麼可以這麼可愛啊！終於克制不住的銀髮青年一把抱住了身前賣萌讓他買到傾家蕩產的可愛生物，用自己保養得宜的臉蛋磨蹭他柔嫩的小臉。
然後，怎麼地會變成了現在這個面癱的死人臉呢？
巳望著面無表情從卯手中接過令牌的辰，默默地對過去那張差點閃瞎他眼睛的笑臉感到懷念。
壬辰年，是這一段時間裡相當受到重視的一個年度。
不管是辰或者是巳或者是其他的十二支，這都是已經被盼望了許久的時刻：從卯手中接下令牌，代表辰已經能夠成為獨當一面的十二支神，自己再也不需要也不再能夠以監護人的身分去對他的行為置喙。
雖然其實早在很久以前，辰就已經不再需要自己的幫助了。
打從辰終於開了金口說話、自己一時克制不住對他來了一個兇猛的熊抱之後，巳便陷入了對自己厭惡唾棄的深淵之中，開始埋首人類學者所研究出的各式心理學說以及實際案例。
在面對辰的時候也竭盡所能地板著一張臉、除了必須教導的法術以及規則定律，巳可以說是想盡辦法地避開所有一切和辰的接觸。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時候失去控制的，並不僅僅只是大家表面上所看到的，鐵齒巳終於也跟大家一樣，拜倒在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可愛小辰的笑臉底下，那麼簡單而已。
辰還小，他還什麼都不知道，而自己卻丟盡了不管是身為大人的臉面、或者是身為巳的自尊，對一個視他為母親的孩子怦然心動。
而原先碰了無數次的釘子之後，還會露出燦爛笑臉抓著他下擺對著他喊「喜歡」的小孩，在一次被巳昧著良心惡狠狠地揮開了手之後，也漸漸地沉默了下來。
再也不敢造次。
就像是和他的臉部表情以及言行舉止成反比似的，辰的學習速度快得令人瞠目結舌，很快地巳就發現，除了經驗之外，他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可以交給辰了。
那個時候距離辰第一次開口，不過三年的光景。
他慎重地伸出雙手，從微微顫抖著的少年手中接過即將屬於自己的令牌。
「我答應你，會好好地守護他們。」輕聲地，他這麼對只及自己胸前的少年說道。
就算沒有少年、就算不對少年做出任何保證，在這一年之中守護信仰著他們的生靈，本來就是他義不容辭要做的事。
但看著辰，巳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為了安他的心而做出了保證。
僅僅只是單純地捨不得看他難過。
辰抬起頭看著他，美麗的大眼睛裡還噙著無法忍住的淚水，神情卻因為他突然地搭話而顯得茫然──他們已經很多年沒有交談了。
面對這樣的辰，巳必須用力地克制自己抬手為他擦去淚水的衝動，只得愣愣地再一次說道，「我答應你，會好好地守護他們。」
那一天，巳終於再次見到到了睽違已久的、連作夢都會夢到的，辰的笑臉。
「啊啊、果然是敵不過龍啊。」當他把帶著淚讓他心疼不已，笑起來卻又美得令他目眩神迷的辰擁入懷中的時候，腦子裡想到的，卻只有這句無謂的風涼話，以及盈滿全身的滿足感。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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